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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六:耳顺

章六:耳顺

太虚山下附近的城镇里,赤鸢今日的打扮与往日不同,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,既遮挡了风,也掩住了她那对常人来说有些过于暴露的着装。大衣上的图案简洁而精致,穿在赤鸢身上很合身,一点也不影响行动。看得出来,制作这件大衣的人很用心。

她站在杂货店门口,手上拎着买好的东西,杂货店的店主是个挺热情的小哥,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——仅仅是看起来而已,这世上哪怕是年纪与她一般大的人,也已经再也找不到了。

小镇上风雪飘摇,赤鸢仍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些许的异样,她转过了身,却仍被来人扑到了她的身上——其实她本来能避开的,以她的性格她也应该要避开,只是对方的脸看着与某人年少时有些许相似,将长久以来逐渐模糊的记忆唤醒,时光仿佛在此刻倒退了五十余年,让她愣了片刻。

“赤鸢婆婆,好久不见了!”那个人紧紧地抱住了赤鸢,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发自内心。

“……诚儿,好久不见。”赤鸢抬起空着的手,轻轻抚摸少女的头发,嘴角也轻轻扬起。

“婆婆今天怎么想到要下山来了?叔公呢?没和您一起吗?还是说就在附近?”带着轻快的语气,诚儿问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。

“他近来身子有些不好,我让他在山上安心修养,我下来买些日常用品。”赤鸢看着眼前的少女,笑容很欣慰。诚儿不像她叔公,只在山上待了几年,便下了山独自生活,只是逢年过节上山来看望两人。眼见当年站着还没自己坐着高的小女孩,如今已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。纵然活了上万年,赤鸢仍不得不感慨对光阴奇妙抱以感叹。

“叔公病了?严重吗?”诚儿连忙松开了赤鸢,声音高了几分,“不行,我得上山看看!”

“别急,遗兮他并无大碍,只是山路陡峭,他年纪大了,走起来总多几分危险。”赤鸢抓着诚儿的手,温言安慰,“等我把东西买完了,再一起上山不迟。”

“啊?”诚儿愣了一下,很快回过神,轻轻念着,“是啊,叔公老了,我都快忘了他只比爷爷小几岁而已。”

“每个人都会老的。”赤鸢如此说道,她说出这话时语气很平静,不见悲喜。但在看着诚儿的清秀的脸庞时,又想起了遗兮少年时的模样,轻轻叹息了一声。

“赤鸢婆婆……”诚儿也听见了这声叹息,她张张口,欲言又止,最终想到什么,下了决心般说道,“既然叔公没事的话……您难得下山,不妨我带您在镇子上逛逛?”

“求您了,我们俩难得这样独处。”赤鸢还没来得及拒绝,诚儿便伸手抱住了她的隔壁,晃来晃去地哀求道,那模样,像极了遗兮小时候。

“这……好。”与遗兮多年相处下来,赤鸢深深明白一个事实,少年少女的撒娇她是拗不过的——除非用寸劲。

“我带你去酒楼里!”诚儿说着就拉着赤鸢噔噔噔地跑起来,风风火火地完全没个女子的模样,不过周围街上的人倒是见怪不怪,赤鸢也只好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跑。

“妙生酒楼?”拐过了三条街,诚儿带着赤鸢在一家酒楼前停下,赤鸢只看了招牌一眼,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酒楼格局,便被诚儿推了进去。

“婆婆进来坐,这家酒楼可有名了!老板是个大美人,不知道叫什么,只知道姓文,大家都叫她文小姐。我是这的厨娘,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远近闻名的厨艺!”诚儿把她推到了大堂里的桌子钱做好,又转身举手招呼道,“小礼,过来招呼!”

“来了!”虽然诚儿称这里是有名的酒楼,不过此刻并没有什么客人,那边店小二打扮的人正闲在一旁,听见诚儿的话,连忙小跑过来,“姑娘有什么吩咐?”

“沏杯茶就好。”诚儿去了厨房做菜,赤鸢不太习惯小礼的热情,只能微微顿首,提了个简单的要求。

“不知姑娘和诚儿姐什么关系?”小二把茶壶高高举起,一边询问一边沏茶,虽然分了心,但茶液高高倾下,问问落入茶杯中,不见溢出,“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除了文小姐和怜老爷子外的人这么亲近。”

“怜老爷子?”赤鸢诧异了一下,很快反应过来,“哦,是遗兮啊。”

“遗兮?”小礼也跟着诧异了一下,“还真没听怜老爷子说过他叫这名。”

“你好像很了解他?”赤鸢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,茶温正好,入口带着苦涩,但咽下后却有清香从喉间涌起,很舒服。

“城上的人都认识怜老爷子。”小礼笑了笑,回道。

很好。赤鸢又品了一口茶,遗兮陪在她身边的这么多年里,她总觉得不妥,或许山下的世界才是属于他的。现在听小礼说遗兮在山下其实过得也不错,她心中确实有那么几分高兴。

“怜老爷子人倒蛮好的,虽然每个月只来城里那么一次,可家家户户有什么难处,总会主动帮着点。”

是的,遗兮一直以来都是个热心的人。她仍记得遗兮与她对抗崩坏,明明只是个凡人,却还是拿着剑独自站到了崩坏兽面前。

“怜老爷子本事也不小,好像什么都会。城里有人生病,他能看;有人弹琴,他能在一边吹着笛子跟着伴奏;祝铁匠铸剑一流,遇到大单子也时不时请怜老先生帮忙;城里私塾老师病了,他还天天来帮忙代课。”

是的,遗兮一直以来都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物倍感兴趣。山上那么多年,遗兮时常来向她请教各种技艺,下棋、剑法、音律、医术、雕刻、书画……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教会了遗兮多少东西。

“怜老爷子对诚儿姐也很好,你别看诚儿姐平时表现得风风火火的,在怜老爷子面前反倒文静得很,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。”

是的,诚儿在山上那几年,最黏的便是她叔公,遗兮虽无子嗣,但在诚儿身上,想必也享受到了何为天伦之乐。

精致的小菜一碟又一碟端上来,不过此刻赤鸢却对小礼口中的那个怜老爷子更感兴趣,只言片语中,仿佛为她勾勒出了遗兮的另一面,一个她从未见过,却毫不陌生的遗兮。

“不过嘛……怜老爷子也不是毫无缺点的,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对他的敬重。”似乎是说的有些累了,小礼为自己倒了杯茶,润了润喉,继续说道,“文小姐说,他老人家就是太薄情了,像个戏子。”

“薄情?”小礼说出了一个赤鸢从未想过会放在遗兮身上的词。

“是啊,文小姐说,戏子薄情,薄如一面,就像怜老先生这样。”小礼倒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。

赤鸢沉默了许久,才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询问道:“何出此言?”

“难道不是吗?他老人家虽然对谁态度都很和善,可也仅仅是和善,除了诚儿姐,不管是他救治过的病人,还是祝铁匠,或是私塾的学生,他都保持着一种距离感。”小礼耸了耸肩,无所谓地说道,“就像戏子一样,见谁都像第一面那样,待人有礼,仅限于礼。”

“不是,遗兮——”赤鸢似乎想说些什么,不过说到一半,就被打断了,诚儿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,笑着说道:“婆婆,不是什么呀?”

“噗——”小礼一口茶水喷了出来,所幸没落到菜上,他擦干嘴,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赤鸢和诚儿,“婆婆?姑娘辈分这么大?”

“是啊。”诚儿手撑着脑袋,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礼,“怎么,见我婆婆好看,喜欢上了?”

小礼连连摆手,想出声辩解,可话未出口,赤鸢却在这时站来起来,满桌的菜肴似乎并不打算品尝,转过身准备离去。

诚儿连忙跟着起身,她瞪了小礼一眼,快步走了过去,在门口拦下了赤鸢:“婆婆,您这是怎么了?”

赤鸢停在门口,她微微低着头,抱着一只手,诚儿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带着些悲伤与遗憾的表情:“我……从未想过遗兮在别人眼中,是这个样子……他并不是一个薄情的人。”

“婆婆……”诚儿刚开口就沉默了,她迟疑着,语速很缓慢地说道,“您说错了,叔公他在别人面前,的确是这样一个薄情的人。”

赤鸢闻言抬起了头,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诚儿,但眼中流露出的,却是满满的惊异。

诚儿轻叹了口气,她看向酒楼里的小礼,说道:“婆婆,那位小礼的名字叫连礼,他的奶奶姓姬,曾经很喜欢叔公,但苦等未果后,便嫁了人。自那以后,叔公便极少与人相近,城里的人都说,叔公肯定是深爱着姬奶奶的,姬奶奶嫁人后,他哀莫大于心死,才会这样。”

“后来我问叔公,叔公告诉我,他不喜欢姬奶奶,可是姬奶奶当年却苦等了他许久。这样耽误别人不好,所以自那以后,叔公待人从不深交。”诚儿倚靠在门上,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影子,长长的,似乎能延伸到远方的太虚山脚下。

赤鸢闭上了双眸,在黑暗中,听着自己轻声说道:“为什么呢……”

“为了赤鸢婆婆。”诚儿继续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影子,还有影子上的砂石、蚂蚁以及自己的脚,“叔公说他的确是个薄情的人,情感寄托在我和婆婆身上,就已经分不出余力给别人了。”

“我想过他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定与山下的世界有所脱节,却不曾想过山下的人会如此看他。”赤鸢感觉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,分不清是遗憾还是悲伤,她走到门口,遥遥看着那座山峰,一时无言。

而诚儿却突然想到了什么,伸手拉了拉赤鸢衣角:“那么婆婆呢?外人如何看待叔公,叔公都不在意,婆婆为何如此在意呢?”

“我?我……”赤鸢想回答,话到嘴边却一时停住,她不知如何回答诚儿的问题,最后只能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,“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如此看他。”

“婆婆是守护神州千年的赤鸢仙人,责任很重。”诚儿突然走到了赤鸢面前,一下子跪倒在地,一本正经地对赤鸢说道,“可是叔公陪在婆婆身边什么多年,诚儿希望婆婆至少能思考一下,叔公在婆婆心中,是什么样的。”

“你先起来。”赤鸢别过头去,声音比以往更低,“我……会思考的。”

……

赤鸢告别了诚儿,独自行走在太虚山上,一步一步很缓慢地踏在漫长的山道上。五十余年来,她思考着如何对抗崩坏、思考着如何对抗律者、思考着要如何守护这片神州大地。并没有余地留给她思考感情,可感情这种事却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找到一处空隙,缓缓滋生在心间。

遗兮对她来说无疑是特别的,赤鸢很清楚这点。这次下山她遇到很多人,但每个人所带给她的,总有那么一丝违和与不适应,唯独在见到诚儿,见到那副与遗兮年少时相似的容貌,才感到略略安心了些。

可是这种感情到底是爱情,还是别的感情,亦或者只是五十余年陪伴所积累的一种习惯?

赤鸢未曾爱过别人,所以并不明白,她只能默默行走在山道上,想要思考,却又不知该如何思考。

“啪!”

一声脆响从脚下传来,赤鸢低头,看见一根枯枝在脚下断成两节。她抬起头,只见一棵古树生长在峭壁之上,粗壮的树干延伸向上,不知多高。这棵古树在遗兮上山前便有了,只是今日一见,赤鸢却发现高高的树枝上,缠着一根赤红的丝带,正随风飘扬。

“呵……”赤鸢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,那么高的位置,想必是遗兮什么时候爬上去缠上去的。她甚至想象出了一位少年的身影,在峭壁上攀爬了好几次,才够到树枝,将丝带缠上去。

赤鸢又低下头,仔细看,地面上还能看见凌乱的脚印印子,有向着山上的,也有从山上向着山下的。赤鸢突然来了兴趣,她顺着脚印走着,时不时能看见一根被树枝挂着从衣服上撕裂的衣角,又或者岩壁上用石头刻上的毫无意义的图案……

在这五十余年间,这太虚山上,竟几乎布满了遗兮所留下的痕迹。

当赤鸢抚摸着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淡淡的血渍时,抬起头,发现自己已来到山顶。不远处的小道上,遗兮正坐在椅子上,他的脑袋微微歪着,看样子他原本是打算等赤鸢回来,不过因为她来的太迟了些,于是遗兮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。

赤鸢又笑了笑,她来到遗兮面前,静静地注视着对方。从山脚到山顶的这一路寻痕,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,遗兮对她而言是特殊的。这特殊并非单纯是朝昔相伴五十余年,而是正因为遗兮是特殊的,所以才她才会默许遗兮这五十余年的朝夕相伴。

赤鸢蹲下身,轻轻抱住了睡梦中的遗兮,干枯的银发在她手中轻轻拂过;少年曾经俊俏的脸上渐渐起了皱纹;眼角处那道跟随她去对抗崩坏,在与崩坏兽的战斗中留下的伤痕还在;那曾经瘦弱的身体曾在锻炼中变得越来越健壮,如今又变得更瘦弱,拥抱中能感觉到骨骼的触感……

老人感受到了赤鸢的动作,他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,看着赤鸢的动作,既意外,又带着惊喜。

“遗兮,”赤鸢继续抱着遗兮,那轻而略带沙哑的语气在此刻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,“这么多年来,陪在我身边的人,是你,真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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